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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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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景太過詭異,就算安東尼奧心志堅定,也不由得下意識閉上眼睛。等下一秒他再睜開,發現不管是傳來怪異聲響的地下室,還是廳堂中拜訪的雕像,全部都變得正常無比,就好像之前那種脊背發毛的駭人感僅僅是他的錯覺。

倒是廳堂中央滾落的芭蕾舞女的頭顱面孔依舊朝著他所在的位置,眼睛部位被烈火燒的發黑,脖頸連接處是爆炸摧毀後的殘破石柱,配合周圍的景象看上去分外荒涼。

安東尼奧默默地看著這一幕,然後轉過身走回書房,看見吉爾伯特主教正趴在窗臺上,一臉愁容地望著插進窗外花園泥土中的匕首。

“我讓人幫您取回來。”他見到主教大人似乎有自己翻墻爬出去的沖動,連忙說道。

吉爾伯特主教猶豫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們一定要小心,它說不定什麽時候掙脫了刀鞘就會傷到持有者。”

安東尼奧點點頭,將窗戶關上,沒再理會周圍的亂象,反而突兀地說道:“一周之後是女王生日慶典。”

所謂的‘女王’指的當然不是現任首席執政官莎伯琳娜·格維拉,而是多年以前聯邦尚未成立時,君主立憲政體下的國家徽章。聯邦在術法時代末期成為了開拓人類星際時代的主要力量,也不可避免地傳習了許多舊日的傳統。時至今日,女王生日慶典不僅僅作為一個普通的法定假日,在普通人的心中,它基本和‘國慶節’地位相同。

吉爾伯特主教用蒼老的聲音回答道:“我知道,教廷會配合你們完成儀式。”

穿著一身黑色筆挺軍服的安東尼奧一只手插在口袋裏,望著窗外的郊野淡淡說道:“我希望今年的儀式也能平安度過,但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吉爾伯特主教總惦記著逃跑的匕首,顯得心不在焉:“沒什麽好擔心的,這種簡單的慶典教廷已經主持過很多年了,只是重覆一遍過去的流程而已。”  “一定要確保安全。”安東尼奧強調道,“這是停戰的第一年,蟲族會派人來首都星觀禮,然而我們的內部問題還沒有解決。我建議教廷最好暫時將力量集中在維持穩定上面,而不是引發不必要的爭端。”

吉爾伯特主教漸漸回過味來:“您是說不要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尋找溫蒂·蘇利文?”

但這事和他有什麽關系啊?!

我真的只是個普通的、在首都任職的主教啊!

因為異能關系手持聖物又頻繁受到大人物關註的吉爾伯特頓覺苦惱,捋著頭頂近期逐漸稀疏的白發說道:“我會轉達您的建議的。”

不然還是辭職吧。

或者像紅線軍團瑪格麗塔後勤部部長一樣申請調出首都,這真不是適合平平無奇的正常人長久居住的地方。

心中轉著不怎麽上進的念頭,年輕時身板過硬現在也老當益壯、只是因為近期生活略顯憔悴的主教大人繼續禮貌地和安東尼奧聊著聯邦政局的現狀,漸漸將剛才的煩惱拋之腦後。

**

阿撒托斯來到了窗臺底下。

他能感覺到從位於加西亞醫生家中的本體傳達來的催促情緒,不由得也有點急躁。這時候,所有的觸手想法都是空前一致的——快點帶著伊戈爾回到人類的身體裏面,誰要留在這種地方發黴!

眷者的身體他不香嗎!

一只觸手拎起受到重力影響紮進泥裏面、還沒辦法自己把自己□□的匕首,明明是很普通的動作,卻給人以挑剔乃至於嫌棄的感覺。

匕首一陣嗡鳴,像在發抖。

阿撒托斯‘睜開眼睛’仔細地觀察它。

一只又一只深黑色的裂口從觸手表面浮現出來,它們沖著不同的方位,逐漸被黑白分明的眼球填滿。很快,位置不大對頭的眼珠滾動著,擠擠挨挨地往正確的方向湊過來,匕首瞬間被包圍。

它劇烈地抖動一下,掛在觸手上開始裝死。

然而匕首上發出的警笛一樣不斷閃爍的紅光出賣了它。

另一只長著嘴巴的觸手從陰影中伸了出來。

“快點,”它催促道,“書房裏的兩個人類已經搞定了。”

然後這只觸手卷起匕首,一點也不在意可能會受到傷害:“這個匕首感覺和溫蒂有點像。”

它的想法就是全部邪神觸手的想法。

它們紛紛讚成,良心一點也不痛地昧下這個戰利品,通知伊戈爾的通知伊戈爾,掩人耳目的直接把人嚇跑或者嚇昏,至於會不會有人因此產生什麽精神上的後遺癥,那不在阿撒托斯的考慮範疇之內。

如果有人從外界觀察這棟房子的話,就會發現它除了書房毫無異狀以外,到處都塞滿了觸手。這讓本來空曠又奢華的古宅變得像個肉餡塞太滿的面食,給人以裏面的東西隨時會擠破墻壁露出來的錯覺。

守在外頭的幾個軍部士兵早就受驚過度不省人事了。

書房裏面的人類們還對此一無所知。

唯一能夠提供警示的匕首還被敵方俘虜。

恐怕要等到安東尼奧從房子裏面走出來,或者收到屬下的求援訊號,他才能意識到自己究竟與什麽東西擦身而過。到那時候,後知後覺帶來的遲緩的恐懼就仿佛鈍刀子割肉,足夠他仔細回味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

“我們在首都遇到的麻煩夠多了。”位於加西亞醫生家中的阿撒托斯對趴在他腿上的灰色小鳥說道。

他的手指在毛絨絨上劃過,加西亞餘光瞥見這一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竟然覺得那蒼白的指尖和顏色暗淡的鳥羽相得益彰,都像是某種從烈火中淬煉過後才能形成的堅硬物質。

正午的陽光照射在阿撒托斯的黑袍上,也給那只長著長長尾羽的灰色聖馬丁鳥鍍上一層金光,這使得平凡的日常對話驟然多了幾分神聖的感覺,加西亞腦中莫名竄出兩行詩句:

“傾覆的船上沒有兇惡的陰影。致候痛苦,在我的國度聞所未聞。”

“我們不信征服者的那套信仰……在我的國度,人們感激著。”

身披黑袍的神明溫柔地垂著頭,哪怕望不見祂的眼神,其中也必然含著悲憫。這悲憫和殘酷構成了對照的兩面,正平等地展現給世人。

祂的周身環繞著孕育生命的鮮血和土壤,美麗的死亡就在珍珠和石骨堆中緩緩升起,被祂仔細珍藏。死去的人也不會知曉在他們頭上灑落了什麽樣的土,又在他們的墳墓上又蔓延開來怎樣的花。

腦海中浮現出了這樣美麗而恐怖的畫面時,醫生擡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暗罵自己沒事找事瞎腦補。

靜謐神聖的氛圍被打破,阿撒托斯有點驚訝地看著他。

這難道是心理壓力過大腦子出了問題?

邪神有點心虛地看了看腿上的伊戈爾,自家眷者不會因此生氣吧?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觸手們正帶著另一半伊戈爾和溫蒂往這邊跑。

希望安東尼奧先生言出必行,真的能讓教廷尋找伊戈爾妹妹的舉動放緩些許。

聖馬丁鳥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鳥喙輕輕碰了碰阿撒托斯的指尖。

阿撒托斯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您想要離開首都嗎?

伊戈爾問道。

“不。”阿撒托斯回答,這一幕看上去像是在自言自語,“雖然已經達成了最關鍵的目的,但艾麗卡還要在這裏上學,雨果雖然沒說出來,但我知道它喜歡人多的地方。”

——但是您不喜歡。

“準確地說,我不喜歡任何人潮湧動擠擠挨挨的地方。”阿撒托斯說道,“或者也不限於人類,吵鬧的生物令我厭倦。”

他低頭註視著伊戈爾,那麽生機勃勃的生命,從灰色的絨毛下都能想象出血液在血管中流動的場景。

伊戈爾是不一樣的。

阿撒托斯平靜地想。他腦海中浮現出對方更年輕時的……也許是十五六歲時的模樣,比溫蒂稍微成熟一點但也沒有很多。灰發紅眼睛的少年不會露出現在這樣冷靜鎮定的表情,他手裏拿著翻得亂七八糟的書本,用草稿紙疊成一只紙飛機,用修長有力的手指摩挲著表面企圖把它打磨的更加光亮。

和今日相差仿佛的夏日艷陽會從敞開的校園裏的窗戶照射進來,映在他健康有力的臂膀上,他或許會放下書本,撐著頭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的風景,手裏捏著輕飄飄的紙飛機,思考著帶點什麽回家送給溫蒂……他的目光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深埋著很多神明也無法探究的心事,他就仿佛一張白紙一樣一眼就能看透。少年人望著窗外遙遠的天邊,在無所事事的午後陷入好似永不會醒來的白日夢裏。

那會是一段最美好的、夢一樣永遠無法找回的時光。

就像停留在阿撒托斯身上的鳥兒一樣,閉上眼睛的時候便讓人心頭柔軟,望不見其中隱藏著的風霜與刀痕。

這是伊戈爾成長的地方,阿撒托斯想。

“我或許可以把這裏當成一個長久居住的地方……”他一邊思考著,一邊慢慢說道,“把這星球變得更加適合生活。”

阿撒托斯這句話話音剛落,客廳裏忙碌的加西亞腿一軟,不小心撞到了茶幾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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